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能量中国资讯（作者系 能量中国、北回归线爱心协会贵州分会调研队队员陈夕梅）

▋编者按

为了进一步落实扶贫工作，由北回归线爱心协会常务理事、能量中国扶贫事务办公室主任牵头，在贵州省成立了北回归线爱心协会贵州分会，以教育扶贫为切入口，切实对贵州的贫困学子进行资助。诸多工作人员在服务社会的过程中实现自我提升，并获得诸多感悟。

此文为调研队带领志愿者进行前期考察及调研工作的心路历程，最先以内刊形式与合作方及共建单位分享，后因反响热烈，公开发布。

 一

伴着雨后清晰的空气，调研队一行几人辗转两个车站，来到华阳学校。这所学校，在南明区青山小区的一隅，不显眼。甚至我们去问周边的市民，他们只是不肯定地说：“上面倒是有一间学校，不知道是不是你们所找的那间。”

在200多米的斜坡的尽头，我们转入一条小道，这时有五、六个身着校服的小女孩匆匆地挤过我们身旁，急急的在不宽的路上跑着，我们猜想这就是华阳的学生了，沿着她们去的方向，又经过一个长二十多米的斜坡，就看到了坡尽头的校门，窄小，破旧，已有锈迹的铁门旁立了一块开始被虫蛀了的木板，上书“南明区华阳学校”。

尽管前一天晚上，我们已经跟校长说好我们会在节目开始前赶到，但是出于礼貌，我们还是在校门口给校长打了电话，许久后有个中年男士从人群中走出向我们招手，简单的打过招呼后，校长张罗着让我们坐下来观看表演。

我不由得环顾四周，全校470多号人，这一天都聚集在了这个不足60平米的“操场”上。地面上的坑坑洼洼里积了一夜的雨，又积了许多学校没有排出去的废水，颇有身处洼地之感。操场正中央铺上的红地毯已经被润湿成了暗红色，细看还有些泥点，些许陈旧的气息里，又有些不甘的在展示自己仅剩的红。教学楼办公室的外墙挂着一块窗帘改造的幕布，挂满了彩色的气球，节日的气氛一下子就浓烈起来了，在少先队誓词的牌子旁放着一台陈旧的音响设备——没有华丽的舞台，没有漂亮的表演服，演出结束也没有礼物送给孩子，但老师、孩子们告诉我们，他们还是为这次活动准备了好久好久，以至于孩子们都为接下来的表演感到紧张，过不了一会就嚷着要上厕所，老师们一面期待节目早些开始，也有些担心孩子们出错：“待会你们要排好队上台，不能拥挤；最后一个同学一定要记住你要走最后，不能抢；上台去不要东张西望，手不要到处乱挠……”

约莫十点半，活动在刘校长的一声“华阳学校‘六一儿童节’庆祝活动正式开始”中拉开帷幕。孩子们都很开心地笑着，笑得纯真、烂漫，没有带丝丝毫毫的不满。是因为不了解外界的生活，不知道就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些孩子用着他们从来没有用过的硬件、看着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书籍、参加他们望而不及的各类活动，所以对自身所处的学习环境没有抱怨么？

我突然很心疼。

二

刘校长带着我们来到较为安静的图书馆，聊聊学校的现状。说是图书馆，其实就只是一个楼梯的拐角处，外面一道窄小的铁门，两面各有一扇窗户，光线倒是不错。里面靠墙放了一个架子，800来册各式各样的书就堆在上面了，似乎好长时间无人打理，落满的灰把书本上原本的字都模糊了。书本没有造册，横七竖八地躺着，稍微一动，灰尘的四散飘出，在明亮的光路里显得非常清晰。

校长见我们对着满书架的灰面面相觑，有点不好意思：“今年教育部门的会议不断，老师们平时课也比较紧，根本没时间打理图书馆，更不用说带领学生们来图书馆看看书了。”我们私下询问了好几个学生，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图书馆在哪里。我们默默无言，不知面对这些纯净得能够拧出清水的脸庞，如何说出“那是你们该得的东西”这些话，唯有沉默，只有沉默，让心脏沉下去，沉下去，淹没在没有说出的话里。

走进教室，像穿越回了60年代，教室是居民房改造而成的，墙壁用木板钉了个遍，一方面保护墙壁，另一方面美观些，但教室整体采光不好，光线很弱；桌椅子总体不算陈旧，但是很多都被孩子们“虐待”过，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桌面沟壑纵横；教室里的教辅工具也极其简单。走廊，大概是被当做是垃圾堆放处了，瓜果皮、纸屑、塑料袋堆积如山，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据校长介绍，学校经常停电、断网，平时要向教育局汇报工作极不方便，只要一停电，同学们根本看不见黑板上和书本上的字。我们没有忍心问出“为什么没有人打扫走廊”这句话，总觉得太残忍，话到嘴边多少次，就咽回去多少次。

在华阳念书的孩子，几乎都是城市流动人口，家境贫困，有的甚至自身带残疾，很多都住在学校不远处的“贫民窟”。他们的父母，一面要打工挣钱养家，一面要照顾孩子的起居生活。家在南郊公园的孩子，他们平时要走50分钟的路才能到学校。学校规定要提前进教室自习，中午就根本没时间回家吃饭，很多学生，中午基本都不回家吃饭，而是在校内的小卖部买一些零食充饥，又不敢买太多，饿了就忍着，一直忍到放学回家才能吃饭。校长看出来了我们复杂的情绪，说学校也采取了一些措施：“我们组织较远的学生每天从家里带饭到学校，由学校统一为他们蒸热饭菜，而且我们还从各项经费中抽取一部分，保证学生们每天都有一颗熟鸡蛋，补充营养。”

校长告诉我们，政府虽说有一些教育经费的报账，可是到现在都还欠着，他们眼见着政府大刀阔斧地修公路、建房子，却忘了教育，这让他们很无奈，却又无力抗衡。见我们静默，他似乎觉得对年轻人把问题说得这么赤裸不太好，又补充说多亏有一些组织帮助学生，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都无疑是雪中送炭，给学生送去温暖，“张家港去年就资助了我们30名学生，180个爱心书包，还送来几百册《论语》，贵州民间助学类的一些机构也来给我们送过书。”后来呢？后来就没有长期持续的帮扶了。我们想起那个布满灰尘的图书馆，猜想那些书也没有被有效利用起来，而且几百本书都是《论语》，重复率太高。

华阳共有13名老师，2间办公室，460多名学生，9个班，每个班人数略有悬殊。13名老师，都挤在2间办公室里，办公室布置得简简单单，桌上的教案、作业、资料堆得像一座座小山。以前的几台电脑被盗得只剩唯一的一台质量不太好的，老师们只能排着队使用这太年久失修，运转缓慢的电脑。老师们的教学任务很繁重，13个老师教9个班，意味着有的老师都必须同时带几个班、几门课，特别是英语这一科，很多老师都是现学现教。“以前我们招过大学生当任课老师，可是他们一来，把我们的学生搞得一塌糊涂，什么也弄不懂。为了保证教学质量，我们也不敢乱找人来上课了。”校长说道。

除了正常教学，老师们还要组织学生开展各项读书活动。谈到这里，校长自豪地说：“现在，我随便叫一个学生，无论几年级的，都能够流利地把《论语》读通。”只能读通论语么？校长没有说。

带我们参观完学校以后，校长便急忙赶回活动现场，拿着相机，唯恐错过了孩子们每个精彩的瞬间。每一次活动各班出的节目，甚至平时孩子们读书的场景，他都会用相机记录下来，从华阳建校以来，所有活动的照片，他都珍藏着。

我们随意的逛着校园，却不经意间，看到学校厕所的墙上，写着一个鲜红的“拆”，背后是堆成山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材料，放在已经拆了的工地上，混着沙土，带着雨后的泥泞。

操场上传来笑声，一阵阵，一声声，砸在我们心里，那么沉，那么重，那么无可言说。

三

5月30日晚，我想我是怀着我所谓的“同情心”拨通校长的电话的，开口便习惯性地说：“我们了解到学校条件不是很好，我们明天想过来看一下孩子们，跟他们过一个儿童节。” 甚至第二天，踏入校门，我还是以一个“有爱心的人”的姿态看到这群孩子。可是当我看到了他们的恶劣的学习环境、破旧的教学设施、工资不高却依然坚守教育战线的校长和老师、孩子们那因为能够上台表演节目而雀跃的笑脸，我突然发现我错了，我开始责备自己居然怀着那样的心情、用那样的眼光看待孩子们，这难道不该是一种责任、一种使命，一份每个人都该承担起来的责任，一份每一个人都应该担当的使命么？

我想起了在带我们参观图书馆时，校长没有开铁门的钥匙时候的尴尬，我想起了校长说流动儿童的教育被忽略时的无力感，那份无力感混杂着校长经由岁月沉淀出的沧桑，让人格外动容。我们应该伸出援手，我们也必须伸出援手，但与此同时，我想他们真正需要的，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而是平等的爱，因为他们已经从其他人异样的眼光里尝到过这样的同情和怜悯的味道了。他们需要我们，用对待普通学生的眼光对待他们，而不是一味地给他们贴上“贫困生”的标签，这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弱者”，会伤害他们幼小的心灵。

我们所做的、要做的事，说的官方一些，叫公益，其实它应该是一种爱的传递，就像你帮助我，我帮助你，我们一起帮助别人那么自然。正如印度古谚云：“赠人玫瑰之手，经久犹有余香。”

  离开的时候，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远方层层叠叠的山峦，以及由于雨天而显得有些灰的天空，默默的想：雨天过去了，阳光就会转过弯，照到这里来吧。